大约七八年前,我们仨在群里通过一个游戏按笔划为自己起了“贱名”。我叫“长凤”,庆宁叫“大娃”,怀睿叫“胖爱”。虽说怀睿对那个“胖”字耿耿于怀,但从此以后我们在群里就互称贱名了。胖爱说,这样我们就都能长命百岁。
其实她俩都比我小五岁,但并不妨碍我和她们做闺蜜。我们先后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上世纪末胖爱去加拿大后,我和大娃同她就成了空中闺蜜。那时没有QQ,更没有微信,难得发一封e-mail,更多的则是书信。胖爱在加拿大给我们寄枫叶,寄拍了枫叶的照片。其间她随江滨在美国呆了一年,依然给我们写信。再回加国后生下女儿,再后来她一家落脚新加坡,我们也用上了QQ。
从此,胖爱如同候鸟一般,每年六月、十二月寒暑假带着女儿回南京探亲,而我和大娃也属于这“亲”的一部分。往往胖爱在群里通报要回宁了,我和大娃便故意发几个惊讶的表情:“啊,怎么又要回来了?”她呢,照例发一长串“敲头”。其实,哪次不是在她回来前至少一个月,我和大娃就念叨,哪里新开了好吃的餐馆,胖爱回来带她去;哪里新开了景区,哪里新建了游乐场,可以带她女儿一起去玩……
如果不是2013年4月23日7:40,她送完女儿上学,在那个路口,没有遇上那辆由代班司机开的公交车,那司机的视线没有出现盲点……可这世上哪里存在“如果”?
胖爱的头像就这么灰了下去。最初几天,我总忍不住想在群里和她说话,某个瞬间,甚至想骂她为什么不理人,直到远赴狮城送胖爱最后一程的大娃打来电话,要我代表南京的好友写悼词,我才意识到,胖爱真的不在了。
可她明明无处不在。羽儿的玩具柜里还藏着她十五年前送的兽医芭比,书架上还放着她五年前带给我的书,以及那些书信,以及十年来的聊天记录,更有那一触即发的回忆,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去了吗?
感谢大娃。对朋友,她怀有一腔与生俱来的赤诚。她不甘心我们就这样与胖爱断了如血缘般的牵绊,更不忍心江滨和女儿遭遇重创后少了一份来自我们友情的慰藉。胖爱走后一个多月,江滨带女儿回宁,大娃和他长谈了一次,约定将这份友情继续下去。于是,江滨进了我们仨的群,而这位南大毕业的物理学博士、新加坡国大的终身教授成了我和大娃的男闺蜜。
江滨也为自己起了一个贱名叫“胖二”,出自南京姑娘史湘云“二”“爱”不分的典故,所以也可以说,“胖二”就是“胖爱”。我明白,唯有爱,才能连接有关胖爱的一切,无关亲疏,无关距离,无关生死。
此后三年,“胖二”的头像在群里日夜亮着,我又如胖爱在时一样,将家常琐事、单位趣事、奇闻逸事道与他听,我们互荐好书,共赏佳片,同听妙曲,交流心得。有时我们讨论一个问题无果,三人便猜胖爱会怎么看,争得很是热闹。那时,胖爱一定会隐形在我们身边乐不可支吧?胖二也如候鸟一般在我和大娃的念叨中一年回来两次,女儿一年年长高了,也更结实了,开始有了胖爱的神韵。
三年来,胖爱很少来我梦里。难得梦见,她总是浅笑盈盈,平和安静。或许是因为胖二怀着爱生活着,用尽心力使女儿愈加健康优秀,她也可以少些牵挂了吧。
姜夔有诗“人间别久不成悲……两处沉吟各自知。”思念如石,沉入水底,水流而石不动。也如里尔克所云:“纵使我们已经在两艘不同的船上,我们仍然会在同一条河里航行——因为同一个源头在等着我们。”
三年了,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