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人类政治实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代中国道路实践正在不断发展出新的政治形态,展示了政治力量在当代社会历史发展中的重要推动作用。但总体上说,我们学术研究中的政治哲学理论和观念远远不能把握变迁了的政治现实,尤其是不能把握当代中国发展道路中不断创新的政治现实。这就需要我们结合当代中国发展道路和宏阔的现实进程,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立足于对现代以来的西方政治哲学理论的反思,深刻理解中国道路的理论意义,加快当代中国政治哲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构。

　　首先,丰富政治概念的内涵。在现代西方政治哲学中,政治国家是与市民社会对立的领域,政治国家的基本任务是保证公民的抽象权利,而不介入市民社会的私人生活。因此,西方语境中的政治很少被视为构成和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力量,而是被看作社会存在的补充性结构。现实的情况是,人类实践在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社会历史的基本面貌和进程,政治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渗透进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是说,社会历史被政治地构成,我们的现实生活被政治地构成,甚至自然物质在一定意义上也被政治地构成,受到政治因素的普遍影响。我们呼吸的空气、饮用的水源、耕作的土地等,都越来越远离自在自然本身,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政治观念、政治制度、政治决策和政治活动的影响。在自发性社会历史概念的基础上,西方学者将政治仅仅看成捍卫个体抽象权利的领域,在此基础上主张削弱政治国家的职能。这样的政治概念显然不符合今天的政治现实。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改变现实的实践概念,我们将社会历史发展看成在物性世界中超越物性奴役的存在领域,政治显然是现代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维度和基本动力,因而也是理解社会历史的基本视角。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视域中的政治概念,应该被赋予新的存在论内涵。

　　其次,领会政治实践的历史使命。一般地说,政治作为人类存在的共在方式,始终承担着维系并提升共同体生活的职能。如果说进入现代以来,在发展主义和进步主义观念的影响下,政治的使命被理解为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并可以称为一种解放政治的话,那么随着人类面临的各种挑战,尤其是可能自我毁灭的生存挑战加剧,政治已经不仅仅承担着实现人类共同体自由解放的使命,而且必须要承担维系人类生存、挽救人类共同体免于毁灭的使命。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当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关于解决全球气候变化问题的《巴黎协定》后,遭到了普遍谴责。在存在论意义上,当代的政治必然拥有两个使命:积极应对基于社会现代发展所必须解决的解放使命和救亡使命。前者涉及的是传统政治哲学理论中如何建构一种更好的人类共同体,过一种更好生活的问题;后者涉及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否能够继续存在,如何挽救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这是当代政治领域面临的根本问题。于是,如何阐释政治这种双重存在论使命,并且使之成为理解当代政治的根本范畴,进而发展政治概念,这将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思想基础的存在论政治哲学的基本任务。通过这种阐释,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哲学才能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进一步拓展理论视野,切中当今时代的根本主题,将当代诸多政治实践形式纳入到思想框架之中,丰富理论主题,成为指引当代中国政治发展的思想路标。

　　再次,塑造政治国家的积极形象。政治国家是现代社会的产物。现代政治国家的出现,改变了传统神学政治和德性政治的基本形象。政治不再被看成是依据超验的神学原则或道德原则展开的活动,不再被看成是建构精神世界从而超越物性实存的本质力量,而被看成围绕世俗的物质和利益展开的活动,因而总是被看成统治性的力量或者中性的技术管理。政治实践能动的超越性被瓦解了,遍及社会的似乎是消极的政治国家和公共权力形象。公共权力甚至在“性恶论”基础上被看成是一种不得不存在的力量。在这样的观念基础上,弱化政治职能和限制政治权力,成了现代性政治哲学理论的基本主张。基于当代社会历史的变迁,重新理解政治的内涵、使命,意味着必须超越这种消极的政治观念,使政治成为美好社会的建构力量并且代表美好的事物,塑造政治的积极形象。从这个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所倡导的理想信念及其价值担当,便蕴含着超越现代消极政治概念的积极因素,应该成为日常政治道德建设的思想来源。在当代政治建设中,我们应该强调以法律制度约束权力,但也应该以德性引领政治,塑造政治以正面形象。在这个意义上,西方政治哲学立足于“性恶论”的假定,片面地强调外在的制度和法律,而忽视政治生活中的道德建设、理想建设、信念建设和文化建设,就不能赋予政治实践内在的价值,难以形成好的政治生态,更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政治国家和公共权力的形象。只有积极政治概念才能赋予政治活动以内在的价值,才能为廉政建设提供道德基础,才能为政治国家在社会建设中发挥能动的作用提供思想支援。今天,中国道路展示出来的政治实践及其意义,已经深刻改变了现代以来的消极政治内涵,为我们新塑政治国家和公共权力的积极形象提供了崭新的实践基础。

　　最后,构建政治理解的观念框架。德里达曾指出,一种二元论的思维模式始终主导着西方思想史。就政治思想领域来看,的确如此。传统西方哲学在哲学与政治、真理与意见、理论与实践的二元论框架中理解政治。但是,今天的政治实践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理解政治的二元论思维方式却基本上没有改变。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私人生活与公共权力、事实描述与规范建构、自由与平等、革命与改良、民主与专制、德治与法治等等,二元论思维方式仍然规定着人们的政治观念,影响着人们的政治立场。人们常常从抽象的观念出发,而不是从实践出发,不是从社会存在的实际出发理解政治,导致了各种话语之间的抽象争论和冲突,表面上这些讨论很热闹,实际上离政治生活相当遥远。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思维来看,抽象二元论在思想原则上已经不成立了,许多话语争论其实只是观念中的抽象对立,不能揭示生活的现实。这就迫切需要我们打破这种二元论的思维方式,提出政治哲学的新思维方式,提炼政治哲学的新问题,构建政治理论新话语,形成体现时代精神的政治思想新体系。

　　总之,社会历史的当代发展已经改变了政治生活,当代中国道路的顺利展开更加呈现了一幅全新的政治实践图景。面对这一历史语境的重大变迁,当代中国政治哲学的兴起,根本之处就在于立足新的历史实践,改写西方近代以来的基本政治观念、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构建属于中国的学术理论体系,为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思想资源。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