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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鱼谚
2017-10-27 10:08:00  来源:新华日报  作者:福桃九分饱

  母亲不止一次叫我回苏州。我俩打电话,她跟我扯起了家常,很快话题转向了吃:“最近的青虾诺,好吃得不得了。蒸一碗,那个虾籽多得呀,都有点罪过了。这个你们北京没有吧?”

  她只是随口两句,我就回到了家里——青瓷大碗,一把青葱,深色酱油水里满是橘红的小虾。咬开来,先吸结实的虾脑,再用舌头卷起腹部香浓虾籽,最后咬开第一节虾皮旋转拨出一个完整的虾仁。这么鲜甜的味道,出了江南,还真吃不到了。

  我们江南人吃河鲜,是成系统吃的,是分部位吃的,是按时令吃的。苏州甚至有一首《十二月鱼谚》,直接给了大家一张吃鱼时间表:“正月塘鳢鱼、二月鳜鱼、三月甲鱼、四月鲥鱼、五月白鱼、六月鳊鱼、七月鳗鱼、八月鲃鱼、九月鲫鱼、十月草鱼、十一月鲢鱼、十二月青鱼。”这张传承百年的表格至今仍然适用,而几乎每一个苏州人都带着维护它的使命感。

  春天万物复苏,河鲜最为丰富,一条条鱼抖擞着冬天囤积的脂肪,从河里探头探脑。最早应季的是塘鳢鱼,菜花刚开的时候吃,我们叫它“菜花塘鳢鱼”。十多公分大小,江南人家都喜欢买来做塘鳢鱼炖蛋。把鱼汆水,鱼汤拿来炖蛋,半熟时放鱼进去,一同出锅,巴掌大的鱼垫着乳黄色的蛋羹,细嫩、新鲜、鲜美三重。

  不只是炖蛋,还可以拿来炖豆腐、红烧……奢侈的烧法是糟熘塘片,一条塘鳢鱼只能片下两块肉,配上太仓的陈年糟油,口感充满生命力。

  和塘鳢鱼一样,甲鱼也是菜花开得漫山遍野的时候吃。这时候的甲鱼,新鲜肥嫩,苏州人叫它“菜花甲鱼”。只加姜和酒,大火猛催,烧出来的甲鱼原汁原味,咬开来是一整个春天。

  过了清明,这时候还应季的是鳜鱼。每年桃花汛期间,鳜鱼最肥美。

  大家都知道苏州名菜“松鼠鳜鱼”,但清明前后苏州人是舍不得拿来炸的,而是塞上火腿笋片香菇入锅蒸,这时候要端起碗守在锅前,十分钟一到趁烫夹上一大块,火腿香味渗进鱼肉,那味道,鲜极了。

  立夏到了,开始吃虾,一直可以吃到小暑左右。苏州面馆的“三虾面”上市,一碗至少88块。三虾就是虾籽虾脑虾仁,我的吃法是一勺汤、面条减量为二两、倒入三虾、几滴醋,哗啦啦一拌,再哗啦啦吃下去,一口不停,最过瘾。

  到了小暑吃什么?黄鳝夏出冬蛰,小暑时节最为肥美。

  面馆反应最快,开始做起一碗碗鳝糊面。笔杆粗细的黄鳝,现划、现炒,配上大量蒜泥和胡椒粉,附赠一份姜丝,同样是一勺汤,二两面,吃起来虎虎生风。

  到饭店里还可以点到升级版——响油鳝糊,将鳝糊端上桌面之后浇上一壶沸油,“滋啦滋啦”声不绝于耳。

  秋风起,啥都别说了,大闸蟹的浓香已经飘到我面前了。

  江南人家讲究“九月团脐十月尖”,农历九月雌蟹装满蟹黄,十月雄蟹一肚子蟹膏,趁热大口吸食蟹黄,丰腴饱满之后有辉煌的交响乐奏起。

  入冬了,江南湿冷,凉气钻遍每一个角落,这时候要吃点肉头厚实的暖暖身子。

  苏州人的讲究是“青鱼尾巴鲢鱼头”。鲢鱼则头大身子小,干煎一下,烧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加点鱼丸豆腐鲢鱼馄饨,喝起来像是把汤往嘴巴里赶。青鱼个大,肉质坚实,冬肥夏瘦,全身都是宝,特别是尾巴,每天划水推动庞大的身躯,肉感特别好,最适合做“红烧划水”,苏州话叫“红烧豁水”,端上来外表脆亮、内心白皙如霜,用筷子连皮带肉蘸着汤吃,又肥又糯。

  其实江南的河鲜远不止我提到的这些,长江三鲜、太湖三白,河鳗鲃鱼鲫鱼草鱼还排着队等我介绍呢。如果你穿越到春秋时期,推荐大家试试当时最流行的河鲜料理手法——鱼脍。鱼脍就是生鱼片,将鱼切成薄片,沾食由“葱姜盐橘皮白梅”等调和而成的“金齑”,被隋炀帝称为“东南佳味”。《史记·刺客列传》中的专诸,就利用了吴王僚爱吃鱼脍的特点,假扮切脍师傅将鱼肠剑藏在鱼腹中,抓住机会刺杀了他。

  鱼脍直到唐宋时期仍是社会的主流,随着寄生虫的安全隐患和水质的下降,在清末慢慢退出历史舞台。现在这个习惯只有广东潮汕、顺德一带仍然保留,顺德人称作鱼生。切薄片,沾上葱姜蒜辣椒豉油芝麻等佐料,古风依旧。

(转载需注明来源:江苏智库网)
  编辑:蔡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