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学的时候,放假,和几个朋友直奔南京夫子庙。那时的夫子庙,热闹非比寻常,我们几个流连了一整天。饿了,先跑到一街边小店,要三鲜炒面一盘。但见焦黄的面拌着白色豆芽,碧绿小青菜穿插其间,肉丝和腐竹隐隐若现,一朵特圆特大特平整的煎蛋卧在正中,楚楚动人,轻轻一戳,还流汁儿呢。我还在呆看,同伴已吃剩一半。之后又去扫荡绿柳居的牛肉生煎、状元楼的皮蛋瘦肉粥、夜市上的鸭血粉丝汤、街边的鸭舌头和莲藕夹糯米,最后,蹲在路边吞下两只旺鸡蛋。
起身迈步时,头都低不下来。
那一刻我就明白南京是个非常适合生活的地方。毕业后,到南京工作,生活。
在南京,我有一帮爱吃又会吃的朋友,经常终止我的减肥计划。先是流行冬天吃烧鸡公。专门在小巷子里定点,要小的草公鸡,再上一盘鸭拐配啤酒。后来迷上酸菜鱼。不久风靡泉水鱼。我们一伙跑到山西路,还是吃熟的店家,要一条银白色的肥鲫鱼,清清的一锅汤——其实是丰腴的鱼油,搛一筷子鱼肉,香嫩直逼螃蟹。后来狂吃毛血旺,我当然是冲其精华——膳丝而去。小鱼锅贴是我的最爱:一整条红烧鲤鱼,汤汁浓郁,一整张薄脆的油饼,泡在汤汁里,裹了鱼肉,那味道,没法说!朋友又拉我吃火锅,我皱皱眉头:全涮成一个味了嘛。朋友笑我土,“火锅也有好多吃法和不同口味!”于是三牌楼的大骨头汤火锅我喝浓汤,金丝利边上的小肥羊我爱它的粉皮猪脑和另类蘸酱:芫荽末、王致和腐乳、花生酱等混合而成,绿色、红色、米色间杂,看着就开胃,光吃蘸酱我都没意见。还有烧兔公、芥末鸡——这可是绝活:把一只草公鸡用高压锅蒸熟,撕成条,蘸老卤吃。老卤是祖传山东老卤调和指定品牌的芥末,据说老卤引子已有百八十年历史。梁朝伟跟郑秀文演的那什么电影,讲梁家的面做得独一份,秘诀就在老卤,那个卤脏到出蛆,傻女郑很辛苦地给倒掉了……想到这里,我胃里有点不舒服,可吃的时候,打嘴巴都不丢。
夏天来临,全市人民都在疯狂对付小龙虾——因为南京人民的盛情,现今它们已由专人饲养。我有一朋友这样描述吃小龙虾的场景:一铝盆红通通的端上来,小龙虾们全须全尾,入得画来。右手执头,左手掣尾,生生一扯,裸出一截腴白的胴体……这么个痛快的吃法,最好在小风徐徐的夏日傍晚,把桌子摆在露天,旁边一瓶冰冻啤酒。可以吃友相约,更好是独自一人,边吃边喝,微醺时分,想想人生不如意事,哪能与美味同日而语,简直就不值一提。
南京风味最吸引人的是它全部平民化。随你走哪条小街小巷,都能寻到正宗小笼包、鸭油烧饼、葱花麻油小馄饨、血糯豆沙粥、酒酿小元宵、冰糖芋头粥、辣糊汤、牛肉粉丝汤、鸭血粉丝、各式几鲜面(从三鲜到十三鲜,随客官要求)……
下班时候,共享单车随便一停,今天买半斤夫妻肺片,明天称半只盐水鸭,再来点素烧鹅下酒。老板郑重推荐:今天糖醋小排很好,鸡心卤得浓,刚好下酒……我等不会烧菜又怎样,日子照样过得飞起来。
不过,减肥就相当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