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上半叶的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戈贝蒂（Piero Gobetti）是一位颇具个性的人物，他17岁年少出道，锋芒毕露，25岁英年早逝。在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独裁所构筑的铜墙铁壁中，戈贝蒂成为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从17岁进入意大利公共知识论坛到生命终结，短短8年间，他的思想与意大利的时代危机和政治鼎革紧密相连，这其中，布尔什维克革命、被法西斯主义暴力中断的意大利民主化进程、自由国家的国家主义变革等社会政治运动，深深影响着戈贝蒂。

　　在政治思想试验场中汲取思想养分

　　1901年，戈贝蒂出生于意大利民族统一的中心和意大利工业化开启之地——都灵。1919年，戈贝蒂进入培育了意大利诸多知识与政治精英的都灵大学，著名革命家葛兰西、意大利共产党领导人陶里亚蒂均毕业于此。从一战结束到意大利法西斯主义专制建立的这段时间，都灵成为形塑意大利政治生态、催生意大利现代政治思想的试验场，马克思主义、民主和自由主义等政治理念在此纷纷登场。

　　作为小资产阶级家庭的独子，戈贝蒂在思想上极为早熟。与他有过对话和思想交流的就有克罗齐、真蒂莱、莫斯卡、帕累托、路易吉·埃诺迪、葛兰西等人，在同他们的对话中，诸如个人与公共领域的分离、精英的构成与循环、霸权以及政治中非理性因素的角色、克罗齐的唯心主义和历史主义、萨维米尼对民族问题的具体关注等理念和政治主张，均成为戈贝蒂的思想养分。通过阅读莫斯卡关于一种“政治阶级”的必然性、帕累托关于精英的循环、索雷尔关于社会神话的功能、克罗齐关于历史进程的极端开放性等理论，戈贝蒂发展了通过新社会精英的出现而不断进行复兴传统政治形象的主张，亦即当新社会精英试图将自身自由最大化的时候，会与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发生冲突。

　　与葛兰西政治主张的异同点

　　戈贝蒂不是一位哲学家或系统性的思想家，尽管著述颇丰，但由于英年早逝，他未能呈现出精雕细琢、首尾一贯的政治哲学体系。他的著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政治随笔、意大利日常政治事件和政治人物的札记、意大利历史文化以及俄国革命的短文所组成。尽管如此，他集中表达了以广大民众为基础力量进行政治对接的立场，并以此来革新自由主义的政治主张。由此，他将群众的革命性运动与自由主义联系，比如他深入研究了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的思想以及都灵工厂委员会的政治实践情况。同时，通过强调社会运动和冲突在产生和促进自由新体验上的重要作用，戈贝蒂还试图挑战意大利过往的妥协政治以及精英吸纳理论。

　　戈贝蒂和葛兰西、罗塞利属同代人，他们共同代表了20世纪意大利政治文化中最为激进和原创性的表达。与葛兰西不同，戈贝蒂认为意大利政治危机的解决方案是冲突的永久存在，而非消除冲突，因此他将自由主义描述为“革命性的”。戈贝蒂与葛兰西彼此熟悉，二者都认为，一战后的危机是意大利资产阶级有限的政治和文化领导权所造成的结果，二者受克罗齐的唯心主义思想影响颇大。但事实上，二者的政治理念存在极大的差别，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葛兰西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构筑狱中札记的内容，而戈贝蒂对其独树一帜的自由主义版本则矢志不渝。从某种意义上看，与葛兰西的思想交流扩展了戈贝蒂对意大利激进政治的理解，最终戈贝蒂将对自由主义的理解转化为了一种革命性学说。

　　戈贝蒂坚持认为冲突而非共识是自由主义预言之中心，他对工人争取自治权的支持，使他的思想居于传统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规范之外。然而，戈贝蒂居于两个相互对立的阵营之间，他自认为摈弃了赋予个人自由教条式的首要性以及支持革命工人的自由主义者，但是他却强调自由而非经济平等。鉴于此，戈贝蒂既不是一个传统的自由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他是一个矛盾的人物，在现代西方政治意识形态的普遍划分中，很难对他进行归类。即便如此，作为对西式精英主导的民主，或是凸显西式参与性民主的政治游戏的一种提醒，戈贝蒂的战斗性民主思想版本，时至今日仍对西方政治理论具有高度启发性。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意大利古典精英主义民主观研究”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贵州大学历史与民族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