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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步兵第七联队与南京大屠杀
2022-02-09 14:43:00  作者:王卫星

内容摘要

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中,学界较为关注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其原因在于第六师团长谷寿夫因南京大屠杀在战后审判中被判处死刑;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则因记载“不实行俘虏政策”的日记,以及该师团为南京警备部队而广为人知。然而,日军第九师团虽然也是进攻南京的主力师团,但在南京驻扎时间较短,其在南京的暴行尚未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第九师团步兵第七联队在进攻南京城的战斗中虽然不承担主攻任务,但在南京失陷后成为进城“扫荡”的主力部队之一,其在南京安全区等地反复“扫荡”,大肆捕杀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和普通平民、强奸妇女、抢劫财物,在南京犯下了一系列暴行。然而,战后由原步兵第七联队官兵编写的《步兵第七联队史》却只字不提南京大屠杀,显然,该书编著者试图隐瞒这段极不光彩的历史。

关键词  南京大屠杀  日本军队  步兵第七联队  “扫荡战”

近些年来,随着《南京大屠杀史料集》等大量档案史料的问世,学界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也不断深入,研究队伍日益扩大,形成了跨学科研究的趋势,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在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中,学界往往较为关注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因为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都是进攻南京和实施大屠杀的日军主力师团。第六师团长谷寿夫作为战犯因南京大屠杀在战后审判中被判处死刑;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则因记载了“不实行俘虏政策”的战地日记,以及南京失陷后该师团为南京的警备部队而广为人们熟知。然而,日军第九师团虽然也是进攻南京的主力师团,但该师团在南京驻扎时间较短,虽有中国和日本学者注意到其所属的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的暴行,但并未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相关研究也相对较少。

南京大屠杀30年后,即1967年,南京大屠杀时任日军第九师团步兵第七联队长、步兵大佐,战后为“步七战友会”会长的伊佐一男编写了《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步七战友会,1967年)一书,记述了步兵第七联队在上海的战斗、南京追击战斗和进攻南京城的战斗,以及南京失陷后在城内的“扫荡作战”,然而该书只字不提在南京对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及平民的屠杀等暴行,似乎南京大屠杀与步兵第七联队毫无关系。事实果真如此吗?实际上,步兵第七联队是南京失陷后进城“扫荡”的主力部队,其“扫荡”区域包括了南京安全区(又称南京难民区)。大量档案史料证明,日军步兵第七联队是实施南京大屠杀的主要部队之一。

一、通向南京之路

步兵第七联队隶属于日军第九师团步兵第六旅团。第九师团组建于1898年,因以日本金泽地区为卫戍区,师团司令部也设于金泽,故又称“金泽师团”。1904年,第九师团参加了日俄战争,隶属于日本陆军大将乃木希典指挥的第三军,参加了围攻旅顺的战斗和奉天会战。日俄战争结束后该师团驻扎朝鲜。1921年,该师团又参与了日本出兵西伯利亚的行动。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后,第九师团出兵上海,与中国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展开激战。《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上海的战事暂告结束,第九师团撤回日本。从1935年起,该师团驻扎中国东北(伪满洲国),1937年2月移驻日本国内。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由于中国军队在上海的顽强抵抗,日军当局不得不屡次向上海增兵。1937年9月9日,日军当局下达了第九师团动员令,并将该师团编入以陆军大将松井石根为司令官的上海派遣军战斗序列,增援上海。9月21日和22日,第九师团从日本金泽出发前往大阪,23日乘船从大阪港启航,前往上海。9月27日,第九师团主力开始在上海吴淞口登陆。步兵第七联队于9月27日在吴淞等地登陆后,先后参加了沈家宅附近的战斗、陆家桥附近的战斗、朱宅附近的战斗、走马塘附近的战斗、苏州河附近的战斗等。

由于中国军队在上海的顽强抵抗,日军的进展十分缓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以步兵第七联队为例,由于伤亡过大,该联队不得不进行兵员补充,仅11月11日的第二次兵员补充,即补充军官21人、士兵1100余人。即便如此,该联队的兵力也才接近满员时的80%。由此可见淞沪会战之激烈、日军伤亡之惨重。

为了扭转上海战事的胶着局面,日军当局进一步向上海增兵。11月5日,以陆军中将柳川平助为司令官的日军第十军开始在杭州湾北岸的金山卫等地登陆,包抄中国军队的侧后。为了统一指挥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11月7日,即第十军开始登陆的两天后,日军参谋本部下达了“临参命第138号”命令,组建华中方面军,下辖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以松井石根为司令官,其任务是:“与海军协同,挫败敌军战斗意志,为寻找结束战争的机遇而歼灭上海附近的敌人。” 随着第十军的登陆,上海的战局急转直下,形势对中国军队极为不利,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军队开始从上海撤退。11月12日,上海失陷。

日军虽然占领了上海,但日本当局原本三个月迫使中国政府屈服的所谓“速战速决”的企图并未得逞。随着中国军队从淞沪战场撤退,日军华中方面军所属之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在司令官松井石根的指挥下,沿太湖南北两岸向南京方向追击,企图追歼撤退的中国军队,并向当时的中国首都南京进犯。

11月12日,即上海失陷的当天,步兵第七联队隶属的上海派遣军第九师团接到上海派遣军的命令:“第九师团为军的中央追击队,为攻占南京向前挺进。”第九师团根据命令,将主力分为左右两支追击队,于13日起向安亭镇、昆山方向追击。

11月15日,第九师团主力继续向昆山以东地区进犯,当接到日军第六师团已经攻占昆山县城的报告后,第九师团于15日下午未经战斗便进入了昆山县城。接着,步兵第七联队随第九师团继续向苏州方向追击,并于19日攻占了苏州。

11月20日,第九师团主力继续沿京沪铁路和京沪公路向无锡进犯。同时,为了迅速攻占无锡,截断从无锡撤退的中国军队的退路,第九师团还编成“秋山支队”,由步兵第六旅团长、陆军少将秋山义兊为支队长,下辖步兵第七联队第三大队、步兵第十九联队第二大队、步兵第三十五联队第一大队和第三大队等,于无锡失陷的当天,即26日半夜开始,从苏州以西的太湖东北岸横渡太湖,并于27日在无锡西南方的沙塘镇附近登陆,以截断无锡中国军队的退路,并从侧翼进攻常州。28日,第九师团命令秋山支队向常州前进,29日,该支队进抵常州附近。同日,在日军的猛攻下常州失陷。

为进一步向中国政府施压,在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的一再鼓动下,日本大本营决定攻占中国首都南京,围歼中国的精锐部队于南京城下,迫使中国政府投降。

12月1日,日本大本营向华中方面军下达了攻占中国首都南京的“大陆命第8号”命令:“华中方面军应与海军协同,进攻敌国首都南京。”接到大本营的命令后,华中方面司令官松井石根当天即向所属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下达了进攻南京的命令:

 一、华中方面军计划与支那方面舰队协同攻占南京。二、上海派遣军主力于12月5日前后开始行动。重点保持于丹阳、句容方面,击破当面之敌,进至磨盘山脉西部地区。令一部自扬子江左岸地区攻击敌之背后,同时截断津浦铁路及江北大运河。三、第十军主力于12月3日前后开始行动。以一部自芜湖方面进抵南京背后,以主力击破当面之敌,并进抵溧水附近。

上海派遣军在接到华中方面军的命令后,于12月2日命令第十六师团推进至句容一线,命令第九师团推进至金坛以西的天王寺一线,并于3日继续向南京方向追击。12月6日傍晚,第九师团先头的追击队“进抵索野镇,师团主力也随后抵达该地。师团长立即命令步兵第六旅团(欠步兵第七联队)在追击队右翼展开,准备攻击淳化镇。”

第九师团进抵南京外围时,步兵第七联队并不是师团的先头部队,而是跟在师团先头的主力部队之后向南京进犯。12月3日至6日,该联队从常州以西的普济桥出发,经黄塘镇、金坛、杨村、薛埠镇、天王寺,进抵土桥镇,一路上并未发生大规模战斗。12月7日,该联队抵达南京东郊的索墅镇以西地区,与南京卫戍军的防御阵地对峙。7日傍晚,第七联队主力展开队形,准备第二天向中国守军阵地发起进攻。

从上海到南京外围中国守军的防御阵地,日军步兵第七联队行进了约400公里。然而这400公里左右的行程并不平静,其间充满了暴行。在日军第九师团向南京进犯的过程中,由于步兵第七联队大多不是先头部队,同时由于日本投降时日军当局大规模烧毁军方档案文件,因此,在目前已发现的日军文件史料中很少有该联队在进犯南京途中与中国平民相遇的记载,当然也就看不到该联队在沿途实施屠杀暴行的记录。尽管如此,随着南京大屠杀史料的不断发掘,日军步兵第七联队在进犯南京途中的抢劫、强拉民夫等暴行也被揭露出来。据《第九师团战史》记载:“从中新泾镇附近开始追击以来,军补给点的推进速度就跟不上师团了。从上海至南京约四百公里,一路上几乎没有补充过粮秣,要实施追击只能依靠在当地筹集的物资……在这期间,辎重队的驮马损失甚大。因此,必须征用民船、马车、汽车等一切运输工具,跟随师团追击并承担补给任务。”其中所谓“筹集”物资,“征用”民船、马车、汽车等,实际上就是抢劫,只不过换了一个词语而已。

由时任步兵第七联队长、步兵大佐伊佐一男编写的《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中也有从上海到南京一路抢劫的记载:“从七宝镇出发开始追击以来的24天,进击了360公里,这期间的给养几乎都靠征发,没有感到副食品明显不足。这是因为在物资丰富的地区作战的缘故。但是因为损失了许多马匹又得不到补充,步兵炮、机关枪中队、通信班、大小行李等,搬运武器、器材和行李非常辛苦,仅靠体力搬运是不可能跟上的,因此征用中国人和牛马,或利用民船等,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所谓“征发”,实际上就是抢劫当地农民的粮食、蔬菜和肉类等;所谓“征用”,实际上就是强拉民夫、抢劫牛马和民船。

除了日军部队史之外,一些日军官兵在日记中也记述了日军从上海至南京途中抢劫、破坏的情形。步兵第七联队第一步兵炮小队一等兵N·Y(化名)在日记中记述说:

住在苏州东部观前街一处叫“光舟凤”的饭店,它位于二层建筑较为集中的地方,有八个小房间,每间住五六人。在地板上铺了草席和几层收缴来的被褥。对面正好是家煤店,烧了一夜火盆。由于原来是饭店,厨房也大,就合伙做饭。开了好几听从库房拿来的竹笋罐头,砂糖也很多,还有两三打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汽水及桔子汁。大部分的人都带着新麻将。第二天我也和大家一起去征发物品了。在像是住过支那军官的公寓里发现了好多支毛瑟枪和勃郎宁手枪。在庙宇风格的建筑物后面的新房子里,豪华家具之类的东西已被任意糟蹋,化妆品之类的瓶子扔得到处都是。总之,不管是多么豪华的住宅和高楼大厦都遭到了破坏。

步兵第七联队第二中队上等兵井家又一在1937年12月13日的日记中也记述说:

11月13日,自上海附近的七宝镇开始,一路追击过来。在铁路、陆地、农田、山上、水面,曾多少次来到地狱门前。天寒地冻,刮风下雨,还有得不到保障的后勤给养。因为道路上的各种桥梁都被破坏,后勤给养运输中断了。曾几十次闯入中国人家里,强行征发或夺走冒着热气的红薯。这种事发生了不下几十次。还吃过羊、猪、鸡、牛、狗等和跑到野外的家畜。 

由上可见,日军步兵第七联队从上海到南京沿途暴行不断,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日军在南京的暴行并不是孤立和偶然的。

二、攻城战斗及屠杀俘虏

中国军队守卫南京的第一线防御阵地基本保持在南京东北、东南、西南方向,即从南京东北郊长江边的乌龙山起,经栖霞山、龙潭、句容、淳化镇、湖熟、秣陵关、牛首山,至江宁镇一线,形成了南京长江南岸的半弧形防御阵地。因此,淳化镇之战可以说是日军第九师团进攻南京城的第一战。

12月6日,作为第九师团先头部队的步兵第三十六联队对淳化镇中国守军阵地发起了进攻,在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下,日军的进攻并未取得进展。当天,第九师团主力抵达淳化镇附近。经过部署,12月7日,日军再次向出淳化镇发起进攻,经过一天多的激烈战斗,第九师团步兵第三十六联队在炮兵、工兵和飞机的掩护和协助下,于8日下午攻占了淳化镇,并于9日凌晨进抵南京光华门外护城河一线。同时,第九师团步兵第三十五联队攻占了南京中山门东南方的中国军营,步兵第七联队也进抵光华门外中国工兵学校附近,准备进攻工兵学校附近的中国守军阵地。

12月9日,在接到旅团的命令后,步兵第七联队于“傍晚6时下达了联队命令:

明天即10日一早,第一大队为右翼第一线,在东士营至北部孩子里一线展开,先扫荡工兵学校,然后进抵南部三庄(注:三庄即前庄、中庄、后庄)西侧的小河附近;第二大队(欠第八中队)为左翼第一线,在北部孩子里至南部孩子里(注:根据地图,‘孩子里’用的是‘海子’的地名)一带展开,尽可能快速进抵小河一线,两队共同做好占领城墙的准备。

12月10日,当步兵第七联队本部进抵南京东南郊的陆军兵营和工兵学校附近时,遭到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11日,在炮兵的配合下,步兵第七联队向陆军兵营及工兵学校发起进攻,并于下午占领了兵营和工兵学校,接着又在工兵学校进行“扫荡”。在攻击南京城墙的战斗中,步兵第七联队的任务是,待炮兵将光华门和中山门之间的一段城墙轰塌后,步兵由城墙缺口突入城内。

12月12日上午10时,步兵第七联队长伊佐一男到达工兵学校西侧高地,观察城墙破坏的情况,发现炮击城墙的效果并不理想,于是要求重炮全力炮击城墙,直到傍晚,左侧的城墙缺口才逐渐被轰开了一个基本可以攀登上去的破坏口。步兵第七联队主力在城墙前四五百米处发起进攻,“激烈的枪声一直持续到半夜,随着拂晓的临近,枪声渐渐停止了……13日凌晨5时,在没有受到大的抵抗的情况下占领了该地。在此之前,中队长派稻桓顺太郎军曹等四人去侦察城墙的破坏口,这个侦察队尾随残兵发现了小河的渡河点,并从步兵第三十五联队正面的破坏口登上城墙,在城墙上高高竖起了日章旗。此时是早上6时25分左右。”

在进攻南京城的战斗中,日军高层曾下达“不实行俘虏政策”的命令。日军第十六师团长、陆军中将中岛今朝吾在1937年12月13日的日记中记述说:因为基本上不实行俘虏政策,所以决定采取全部彻底消灭的方针……但由于是以1000人、5000人、10000计的群体,连武装都不能及时解除……事后得知,仅佐佐木部队就处理掉约15000人,守备太平门的一名中队长处理了约1300人。在仙鹤门附近集结的约有七八千人……处理上述七八千人,需要有一个大壕,但很难找到。预定将其分成一两百人的小队,领到适当的地方加以处理……这些败兵的处理,大多由第十六师团负责,因此师团无暇顾及入城或宿营等,只是一味地东奔西走。

在进攻南京的战斗中,日军第十三师团山田支队在南京东北郊的乌龙山炮台、北郊的幕府山炮台等地俘获了近2万名中国军人。日军第十三师团步兵第一o三旅团长即山田支队长、陆军少将山田栴二在1937年12月14日的日记中记述说:“天亮时,刚抵达炮台附近便看到无数投降的敌士兵,难以处置……俘虏难以处置。恰好在上元门外发现了一所学校,就将他们收容在学校里。有14777名俘虏。俘虏这么多,不管是杀掉还是让其活着都很困难。”在12月15日的日记中山田栴二还记述说:“派本间骑兵少尉去南京,联系处理俘虏的事宜和其他事宜。命令说全部杀掉。各部队都因缺粮而大伤脑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山田支队所属的步兵第六十五联队将这些俘获的中国军人分批押解到南京幕府山附近的长江边用机枪射杀。

不仅日军第十六师团和第十三师团山田支队在攻城战中屠杀俘虏,第九师团步兵第七联队也同样如此。该联队第二中队上等兵井家又一在1937年12月11日的日记中写道:此处靠近南京城墙,是蒋介石创办的军官学校(即工兵学校——引者),有几十栋漂亮的水泥结构的四层楼房,矗立在俯瞰南京城的丘陵地带上……我们虽然占领了兵营前的高地,但未来得及逃的士兵还在负隅顽抗。夕阳西下,星星月儿又亮了起来。晚上有几十个逃跑中迷路的家伙跑到我们战壕附近,大家争着冲出去刺死了他们。井家又一在12月13日的日记中还记述说:凌晨4时开始逼近城墙,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可隐约看到城墙。原以为会出现昨天那样密集的射击,不知为何却是出奇的平静……我们做好了攻占城墙阵地的准备,挖了壕沟,构筑了阵地。天气晴朗,左侧的东方也亮了,枪声完全停止了。就这样等待时,发现五六个败兵,于是我们就喊他们,一喊他们就跑过来了。他们似乎完全清楚自己的军队败了,便扔下枪成了没有武装的中国人。

由于日军“不实行俘虏政策”,这些中国俘虏的最终命运可想而知。步兵第七联队第一步兵炮小队一等兵N·Y在1937年12月12日的日记中也记述了在工兵学校听到的事:“吃晚饭时听别人说起昨晚固守在三层楼房里的残余敌人全被带出来杀死的事。据说他们隐藏在通向三层楼房下面的大地下通道里,是被引诱出来的。”

无论是跑进日军的战壕里还是被引诱出来的中国军人,按照相关国际法,理应按照战俘人道地对待,而日军对战俘的肆意屠杀显然与相关国际法背道而驰。

三、南京城内的“扫荡作战”

12月13日,日军占领了南京中山门、太平门、中华门、光华门、水西门等主要城门,并突入城内,进行所谓的“扫荡作战”,以肃清残敌。

早在攻占南京之前,日军就制定了“扫荡作战”计划。1937年12月7日,华中方面军即发布了《南京城攻占要领》,其中规定:“南京守城司令官或市政当局尚残留在城内之情况下,当劝告对方开城以谋求我军和平入城。此时,各师团当首先让抽选出来之步兵一个大队,作为基干部队入城。在城内分地区进行扫荡作战。”“若敌之残兵仍负隅顽抗,则以抵达一线之全部炮兵布阵炮击,夺取城墙。各师团以一个联队为基干部队扫荡城内……扫荡战时,应指定作战区域,令部队严加确保,以防友军相互间之误伤”。

13日上午,步兵第七联队突入南京城后,接到步兵第六旅团“六旅作命第137号”命令:“应将敌军追赶至飞机场西侧小河一线。”接到旅团命令后,步兵第七联队立即下达“步七作命甲第104号”命令:“将第一、第二大队(欠第四中队)置于一线,命第三大队担任旅团的预备队,开始追击,并于下午1时左右到达预定地点。”此时,步兵第七联队主力位于南京城内的明故宫机场附近。同时,日军第九师团下达了“九师作命甲第131号”命令:“一、军(指上海派遣军——引者)实施南京城内的扫荡。二、师团要实施负责区域(另附第九师团作战命令甲第130号)内的扫荡……三、右翼队现在是城内的扫荡部队,应根据另附的扫荡要领,承担师团负责的城内地区的扫荡,但开始扫荡的时机另行命令……第三项有关部队应立即让分配给扫荡部队的兵力去城内飞机场,要服从扫荡队长的指挥。”

根据师团命令,步兵第六旅团于12月13日下午4时30分又下达了“六旅作命甲第138号”命令:

一、右翼部队为师团扫荡部队,在师团负责的区域内扫荡……二、步兵第七联队[配属坦克一个中队(欠一个小队)、工兵中队(欠一个小队)]为北部扫荡队,应负责(另行分配)区域内的扫荡。三、步兵第三十五联队(欠一个中队。配属轻型装甲车一个中队、独立机枪第三中队、工兵一个小队)为南部扫荡队,应负责区域内的扫荡。

13日下午5时左右,接到关于城内“扫荡”的命令后,步兵第七联队随即下达了关于“扫荡”的“步七作命甲第105号”命令,同时命令第三大队归属原建制,配属工兵一个中队(欠一个小队)、战车一个中队(欠一个小队),并立即将部队集结于明故宫机场西侧地区,开始进行“扫荡”。“扫荡”直到第二天凌晨3时才结束。

关于12月13日的“扫荡”,步兵第七联队第一中队一等兵水谷莊在12月13日的日记中记述说:

继续往市区扫荡。作为大都市的南京,说是市区也只不过是其中小范围的部分区域。围捕了许多年轻人,从各方面进行了审查,留下21个像是军人的人。

13日晚9时30分,步兵第七联队又下达了关于14日“扫荡”的“步七作命甲第106号”命令:

一、联队明天(14日)要继续在负责区域里进行扫荡。二、各大队应按照下述要求实施扫荡:1、扫荡区域见附件示意图。2、用于扫荡的兵力以步兵中队及机枪中队为主,根据需要使用其他部队。

日本偕行社战后编辑的《南京战史资料集》所收录的《步兵第七联队战斗详报》中并未收录12月14日及之后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区域示意图,而战后编写的《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一书中却收录有多幅12月14日至24日该联队的“扫荡”区域图。根据“扫荡”区域图显示,12月14日,步兵第七联队三个大队及配属的战车中队的“扫荡”区域几乎与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设立的南京安全区重叠,也就是说,该联队以“扫荡”安全区为主要任务。从16日起,步兵第七联队的“扫荡”范围进一步扩大,具体为:北起挹江门;西从挹江门沿城墙至汉中门;东从挹江门沿中山路经山西路、鼓楼至新街口;南从新街口沿汉中路至汉中门。这一“扫荡”区域的东部和南部边界与南京安全区的边界完全一致。从“扫荡”兵力的部署看,挹江门到山西路之间由步兵第七联队第三大队负责;山西路至汉口路之间由第二大队负责;汉口路至汉中路之间由第一大队负责。

由于日军进攻南京采取了大迂回、大包围的作战方针,因此,当南京失陷时,许多未及撤退的中国官兵被困在南京,不得不放下武器,脱下军装,换上便衣,进入安全区避难。从军事作战的角度说,这些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已经不具备抵抗能力,因此也不应将其视为战斗人员,而应当视同平民。日军进入南京城内时,并未受到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因此,所谓“扫荡作战”,实际上并未发生兵刃相见的战斗,而是日军大规模搜捕和屠杀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及普通平民的单方面行动,“扫荡”也成了日军捕杀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的代名词。

12月14日,南京城内满是四处“扫荡”的日军,正如步兵第七联队上等兵井家又一在12月14日的日记中所记述的那样:扫荡残敌的任务到下午4时才结束,结束后便返回营地。日本兵乘着从城里征发来的汽车在市区到处乱转。南京城完全成了日本军人的天下。

从12月14日开始,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安全区等地反复进行扫荡,大肆搜捕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许多青壮年平民也被日军怀疑是中国军人而遭到捕杀。实际上,日军捕杀疑似中国军人的青壮年平民是“执行”上级的命令。12月13日,步兵第七联队隶属的步兵第六旅团下达了有关“扫荡”注意事项的命令,其中明确规定:扫荡部队承担扫荡残敌任务时,一定要在军官(包括准尉)的指挥下派部队实施扫荡,绝对禁止下级军官及以下人员的个人行动。应将所有青壮年都当作败残兵或便衣队逮捕监禁。

日军文件、日军官兵日记和相关回忆都记录了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步兵第七联队战斗详报》记载:“12月14日 晴朗  一、配属联队的战车第一中队(欠一个小队)、工兵中队(欠一个小队)按照昨天(13日)‘步七作命甲第106号’命令,实施城里负责区域内的扫荡。”14日下午1时40分,步兵第七联队又下达了“步七作命甲第107号”命令:“一、各队应在其负责扫荡的区域内集结兵力继续进行扫荡。但在扫荡区域内,除了步兵第七联队(包括配属部队)之外,仍然绝对禁止其他部队随意行动。二、各队的俘虏应收容在扫荡区域内的一个地方。他们的食物应请师团解决。”从这份命令看,步兵第七联队14日的“扫荡”已经搜捕出许多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和疑似军人的青壮年男子,以至于这些人的吃饭问题都需要由第九师团来解决。

在步兵第七联队官兵的日记中也有12月14日在南京城内“扫荡”的记载。步兵第七联队第一中队一等兵水谷荘在12月14日的日记中写道:“今天继续在市区扫荡残余的敌人,被赶出来的许多人几乎都是年轻男子。经过仔细审查,留下的人有的是脚被鞋子磨破的、有的是脸上长茧皮的、有的是姿态极端正的、有的是目光敏锐的等等,和昨天的21人一起被枪毙了。”

经过14日、15日两天的“扫荡”,步兵第七联队又于12月15日晚8时30分下达了“步七作命甲第111号”命令:“一、依据对至今(15日)抓获俘虏所作的调查情况,几乎都是些下士官及士兵,可以认定没有军官,估计是换成便衣隐藏在难民区里。二、联队明天(16日)要全力而彻底地搜捕并歼灭难民区里的残敌。宪兵队应协助联队。三、各大队自明天(16日)凌晨起应扫荡其负责的扫荡区域,尤其要继续扫荡难民区。” 不仅如此,12月16日,步兵第七联队还将联队本部从南京城东部的东厂街搬到南京安全区内的赤壁路。对此,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在致日本大使馆的抗议信中指出:“12月16日,日本士兵将40名佩戴我方袖标的志愿工人强行从位于赤壁路9号的住所中赶走,并且不允许他们携带行李和被褥等用品,我们的两辆卡车也同时被抢走。”显然,为了安置步兵第七联队本部,日军将居住在此为南京区国际委员会工作的志愿工人强行赶走,强占了该处住房。

步兵第七联队上等兵井家又一在12月15日、16日的日记中均记述了在安全区“扫荡”的情形。他在15日的日记中写道:“上午8时集合,因调整宿营地来到中山路,路过日本领事馆。在外国人居住地的国际避难区一带扫荡残敌……刺死了40余名败残兵。”在16日的日记中他还记述说:“上午10时出去扫荡残敌,缴获了一门高射炮。下午又出去抓来335名年轻的家伙。抓走了难民中像是败兵的人。这些人中间也可能确实有军属。抓他们时,他们一个劲儿地哭,真不好办……335名败兵被带到扬子江边,让其他士兵把他们全部枪毙了。”

步兵第七联队一等兵水谷荘在12月16日的日记中也记述了当天在南京安全区“扫荡”的情形:

下午,中队去难民区扫荡。在难民区街道的交差路口安排了上了刺刀的哨兵并封锁了交通,各中队按照分配好的区域扫荡。所有引人注目的年轻人几乎都被赶了出来,按孩子玩开火车游戏的窍门,都被圈在绳子围成的范围内,周围押送的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各中队都抓了几百人,第一中队人数虽然少得可怜,也强行拉来了一百几十人。紧接着就来了许多像是母亲、妻子的家人,哭泣着哀求放人。 立刻放了被认作市民的人,枪毙了36人。他们都拼命地哭着乞求饶命,但也没办法,即便分不清真假,这也是不得已的,多少也会有些可怜的牺牲品。因为军司令官松井大将发布了命令,要彻底扫荡抗日分子和败残兵,所以扫荡是极为严厉的。

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安全区等地的“扫荡”一直持续到12月24日,在此期间,几乎每天都进行“扫荡”。该联队战斗详报第七号所附“步兵第七联队12月13日—24日在南京城内扫荡成果表”中记载了“扫荡战果”:“刺杀、射杀败残兵6670人”。

步兵第七联队长伊佐一男的日记也佐证了《步兵第七联队战斗详报》的记录。伊佐一男在12月16日的日记中记述说:“移驻赤壁路民宅。经过三天的反复扫荡,严厉处置了约6500人。”根据伊佐一男的日记,人们不难看出,该联队捕杀的6670名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和普遍平民,其中绝大多数是在14日至16日三天中实施的。

一些步兵第七联队官兵的日记记述了捕杀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的详细情形。水谷荘在12月17日的日记中写道:“昨天夜里12时左右紧急集合,说是第一机枪中队去扬子江边枪毙了1200人,到了夜里被许多一直装死的人包围了,正在苦战。于是我们赶紧出动。途中,大队本部来了命令,据说问题基本解决了,负责人带着十个人去支援,其余的人都回去。”井家又一在12月22日的日记中也详细记述了该联队屠杀中国人的情形:

下午5时天快黑时去大队本部集合,听说是去杀死败兵。过去一看,只见161名中国人老老实实地待在本部院子里,他们望着我们的行动,全然不知死神的降临。一路连打带骂地拉着160余人出了外国人居住的街区,来到古林寺附近筑有地堡的要塞地带。夕阳西下,仅能分辨出晃动的人影。这里只有不多的几所民宅。将他们关进池塘边一间单独的房子里,然后5人一组带出来用刺刀刺死。有的哇哇叫着,有的边走边嘟囔着,有哭的,有的知道死到临头而失去了理智。吃败仗的士兵最终的归宿就是被日本军杀死。用铁丝捆住他们手腕,扣住脖子,用木棒敲打着拉走。其中也有勇敢地唱着歌迈着大步的士兵。有装着已被刺死的,有跳入水中咕嘟嘟挣扎的,也有为了逃命,紧紧抱住屋梁藏起来,任凭怎么喊也不下来的士兵。于是我们就浇上汽油烧房子,两三个被烧成火人的人刚跑出来就猛然被刺刀捅死。昏暗中,嗨、嗨,憋足劲呐喊着用刺刀捅着,捅死要逃走的家伙,或用枪砰、砰地打。顷刻间这里成了人间地狱。结束后,往遍地的尸体上浇上汽油点着火。看到火中还有活动的家伙就打死。后面的房子燃起熊熊大火,房顶的瓦片掉了下来,火花四下飞溅。返回途中回头看了看,熊熊大火还在燃烧。

关于步兵第七联队在古林寺的集体屠杀,当时留在南京的欧美人士在日记和致家人的书信中也有所记述。美国牧师马吉在12月30日致妻子的信中写道:

几天前,日本兵去了金陵大学,那儿大约有4000名男性难民。日本人向他们宣布,如果中国士兵主动站出来,不仅不会杀害他们,而且还要给他们工作。日本人给他们20分钟的考虑时间,然后叫中国士兵向前一步走,约有200多人走了出来,接着他们被带走了。在路上日本人又抓了一些不是士兵,但日本人认为是的人。他们被带到位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和下关之间的古林寺附近,在那儿他们全被刺死。你能想象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吗?

步兵第七联队在古林寺的屠杀在人们内心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就在古林寺屠杀近一年后,当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美籍教务长魏特琳女士来到古林寺附近时,寺庙的僧人仍然铭记一年前的那场屠杀。魏特琳在1938年12月6日的日记中记述说:“下午,凯瑟琳骑马,我和哈丽雅特骑自行车,一起去古林寺。在那里,我们遇上了一位年轻的僧侣,他说,现在寺里共住着7位僧侣。去年12月,许多僧侣和中国警察在古林寺的院子里被杀害了。”

由上可见,留在南京的欧美人士的记述,进一步证实了日军步兵第七联队在“扫荡”时的搜捕和屠杀暴行。

除了日军文件、官兵日记和留在南京的欧美人士的记述之外,日本每日新闻社随军摄影记者佐藤振寿也曾于12月14日在南京第八十八师司令部院内亲眼目睹了步兵第七联队官兵屠杀俘虏的情形,他在回忆录《上海·南京所见所摄——步行随军》中记述说:

进门一看,里面一座兵营式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广场。广场里上坐着100多人。他们被反绑着手,像是被俘虏来的伤病员。他们面前已掘好了两个五平方米大小,深约三米的大坑。

右边坑前的日本兵举着中国军的步枪,让中国兵跪在坑边,枪口抵住后脑,扣动板机。枪声响起的同时,中国兵如表演杂技一般,一倾身,向着坑底翻落下去,成为一具尸体。左边坑前的日本兵光着上身,举起上刺刀的枪,叫着“下一个”,将坐着的俘虏拖起来,命令他们走到坑前,然后“呀”地大喝一声,猛地将刺刀扎进中国兵的背部,中国兵即刻跌落坑中。偶尔有个中国人在向坑边走的时候会突然转身全力奔跑,试图逃走。察觉不妙的日本兵便迅速将其击毙。开枪的地方距我不足一米,子弹就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去。那一瞬实在是危险至极。

实行枪杀与刺杀的日本兵们脸部都扭曲着,难以想象他们是正常人。他们似乎极为亢奋,已进入了一种疯狂的境界。

除了捕杀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及普通平民之外,在南京城内“扫荡”期间,步兵第七联队官兵还大肆强奸妇女、抢劫财物,犯下了一系列暴行。如前所述,从12月13日南京失陷开始,步兵第七联队就进入城内“扫荡”,尤其是从14日起,该联队主要在南京安全区等地反复“扫荡”。根据12月14日下达的 “步七作命甲第107号”命令:“在扫荡区域内,除了步兵第七联队(包括配属部队)之外,仍然绝对禁止其他部队随意行动。”虽然不能说在安全区内除了步兵第七联队之外没有其他日军部队进入,但可以肯定的是,日军步兵第七联队是安全区内“扫荡”的主要部队。

《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中附有1937年12月16日至12月24日“步兵第七联队宿营要图”,“要图”清晰地显示,步兵第七联队第一大队的宿营地位于山西路和大方向之间的安全区内;第二大队的宿营地位于汉口路和汉中路之间的安全区内;第三队的宿营地位于山西路以北地区,虽不在安全区内,也紧邻安全区北部边界。也就是说,从12月16日至24日,步兵第七联队不仅白天在安全区内“扫荡”,而且晚上也在安全区内宿营。

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拉贝在日记中多次记录了日军在安全区内的强奸暴行,并向日方提出抗议。现仅举其中几例:

12月14日中午,日本士兵闯入锏银巷的一所房屋,强行拖走4名姑娘,强奸了她们,2小时后将她们放回。

12月15日,日本士兵闯进汉口路的一个中国居民住家,强奸了一名年轻妇女,强行拖走3名妇女。其中2名妇女的丈夫跟在日本士兵的后面追赶,结果这2名男子被这些日本士兵枪杀。

12月16日16时,日本士兵闯入莫干路11号,强奸了那里的妇女们。(菲奇)

12月17日,日本人闯进珞珈路5号,强奸了4名妇女,偷走1辆自行车、被褥用具和其他物品。当哈茨先生和笔者来到这栋房子的时候,他们迅速地跑走了。(克勒格尔)

12月17日下午3时,3名姑娘在大方巷的难民收容所先后被日本士兵强奸。在同一所房子里的另外一个妇女被枪弹击中,受重伤。(大方巷难民收容所)

12月19日,据金陵大学蚕厂的难民收容所报告,昨天晚上8时到今天凌晨1时,共有8名妇女被强奸,其中一人被刺刀刺伤,还有4名试图保护自己妻子的男子也被刺刀刺伤。妇女被强行拖走,以后则是单独回来的。(吴国京,第六区)

12月20日凌晨3时,尽管大门口有一名日本领事馆警察站岗,仍然有2名日本士兵闯进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500号楼,强奸了2名妇女。(特维内姆)

从日军关于“扫荡”区域禁止其他部队进入的命令,以及兵第七联队的“扫荡”区域、宿营地及施暴的时间和地点看,人们有理由相信,这些强奸暴行多为步兵第七联队官兵所为。

在南京“扫荡”期间,步兵第七联队官兵还肆意抢劫。该联队上等兵井家又一在12月19日的日记中写道:出去征缴酱油和砂糖。进了难民家里看看箱子里开了盖的瓦罐,拉出抽屉乱翻一气。看上去难民们很怕日本兵,所以即使当着他们的面乱翻也不敢吭声,只是听之任之。要是他们知道这些蓄着黑胡子的人有多么肮脏的话,他们可能会倍感恐惧。从菜地里拔葱、胡萝卜、白菜,放在篮子里让难民去洗,打扫卫生的事也让他们干。因为剩余的饭菜全给难民,所以他们也喜滋滋地替我们干这些杂活。还拿来手榴弹去池塘炸鱼。他们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

井家又一在12月22日的日记中还记述说:“征用15名过路的中国人去菜地拔葱。”当时留在南京的拉贝、魏特琳、贝茨、马吉等欧美人士的日记或书信也大量记录了日军在安全区内的抢劫暴行。从抢劫暴行的时间和地点看,同样多为日军步兵第七联队官兵所为。

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一直持续到12月24日。可以说,该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过程就是实施屠杀、强奸、抢劫等暴行的过程。12月24日,日军步兵第六旅团下达了“六旅作命甲第152号”命令,解除了步兵第七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任务。接到旅团命令后,步兵第七联队也与24日傍晚6时下达了“步七作命甲第117号”命令:“一、解除扫荡队的任务。第十六师团即日(24日)起实施城内扫荡。二、各大队即日起解除了扫荡任务。因此要向第十六师团部队进行必要的交接。”此后,南京城内的“扫荡”由日军第十六师团继续实施。日军步兵第七联队也于12月26日随第九师团撤离南京,移驻常熟担任警备任务。

四、被隐瞒的“联队史”

战争结束后的1962年,原日军步兵第七联队官兵组织成立了“步七战友会”,南京大屠杀时任联队长的伊佐一男担任会长。1966年,“步七战友会”开始组织编写“步兵第七联队史”。南京大屠杀30周年之际,即1967年,《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正式发行。该书由北村一郎执笔,版权页注明著者为伊佐一男。

《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共分两编,第一编为“战斗经过概要”,“概要”又分十节,分别为“前记”“登陆和加入战线”“绪战”“顿悟、陆家桥附近的战斗”“顿悟、陆家桥以南地区及朱家宅附近的战斗”“走马塘附近的攻击及追击战斗”“苏州河附近的战斗”“向南京追击战斗”“南京附近的战斗及城内扫荡”“常熟警备”。此外,第一编还附有四种表格,分别为“支那事变阵亡者一览表”“上海战步兵第七联队干部伤亡状况一览表”“上海战第九师团步兵部队伤亡百分比表”“上海——南京战阵亡者名单”。第二编为“作战命令集”,收集了步兵第七联队下达的“步七作命甲第1号”至“步七作命甲第120号”命令,其时间范围从1937年9月27日至12月25日。

从部队史的角度说,《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可谓资料丰富,记述详细,并配有数十幅作战、行军或宿营地图等,如该书整理出十分完整的“支那事变”阵亡者名单,包括是否当场战死或是负伤后死亡、死亡时间、死亡地点,以及阵亡者父母、妻子、兄弟的姓名等等。

《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收录资料不可谓不丰富,战史记述不可谓不详细。但是,该书在记述该联队在南京城内的“扫荡”时则十分简略,从12月13日至12月24日“扫荡”期间的记述仅有半页文字,寥寥数语。如“从14日至17日期间,联队在附图38所示的城内区实施扫荡。联队负责的区域内有难民区,推算难民有10万人。” 在记述15日至18日的活动时,该书只字不提“扫荡”一事,仅记述了西本愿寺法主大光照伯的慰问活动、日军的南京入城式、日军慰灵祭等。19日的活动也仅记述了一句:“联队从19日至23日以一部继续实施扫荡。24日扫荡队的任务被解除,移交给第十六师团的部队。”

与此相反,《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在涉及联队的作战及“战功”时则浓墨重彩,毫不怜惜纸墨。在第一编中,该书以大篇幅记述步兵第七联队在上海和南京等地“英勇作战”的内容,从该书目录即可看出,甚至一场战斗往往也单独作为一节加以记述,而记述到“南京附近的战斗及城内扫荡”这一节时,“南京附近的战斗”占了绝大部分篇幅,而涉及南京城内“扫荡”的内容仅寥寥数语。与此同时,该书还毫不吝啬版面,几乎以半页的篇幅刊登了上海派遣军司令官、陆军大将松井石根于1937年12月5日颁发给步兵第七联队第三大队第二机关枪中队、第二步兵炮小队、步兵炮中队的奖状照片。

由上可见,《步兵第七联队史·上海——南京战》的编著者在运用资料和编写过程中采取了选择性取舍的手段,“舍弃”了不利于联队“荣誉”的资料和内容。正如著者伊佐一男在该书序言中所说:“如果要写的话,就必须搜集和阅读资料,但是我不可能迅速搜集各种资料并加以选择取舍等,因此就以手头的战斗详报和其他二三种资料为基础写出回忆”。 对史料进行选择取舍并无不当,但伊佐一男所说的“选择取舍”显然是为了隐瞒步兵第七联队一段极不光彩的历史,以“维护”联队的“荣誉”和“形象”。

原文载于《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2018年第四期,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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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蔡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