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发达国家的农业发展经验表明，一个强大的农业背后一定存在一个强大农业服务业的支撑，现代农业竞争力已经不在农业本身，而在整个农业产业链。在我国，一方面，部分农业服务业规模较小、发展动力不足；另一方面，部分农业服务业野蛮发展，滥用市场力，成了制约我国农业竞争力提升和农民收入提高的短板。为此需要制定系统性政策，支持和规范农业服务业发展、保障我国粮食安全和提升农业竞争力。

粮食安全保障和农业竞争力来自农业服务业

按照美国农业部2019年的“食物美元”统计结果，农产品最终销售价值中农业本身创造的价值只占14.3%，其余85.7%主要来源于农业科研与技术、生产要素供给、农产品加工、农业市场流通、农业金融等部门①。显然，这85.7%的产值中含有密集的人力资本和技术资本，是一国粮食安全保障和农业竞争力的主要来源。

和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农业服务业发展相对落后，主要表现为农业中投入的服务业比例低。根据目前可查询到的报告显示，2012年我国农产品最终销售价值中农业本身创造的价值占37%，剩余的63%主要来自农业服务业②。农业二三产业收入占家庭经营性收入的比重仅为33%左右，其中第三产业经营收入占比为17%左右，说明农民还没有得到更多的农产品增值收益。

农业服务业至少可以包含以下六个方面的服务内容：即农业科研和技术服务，农业推广服务，农业生产要素供给服务，农业流通服务，农业金融服务和农业数字化服务等。它们对提升农业竞争力起着关键性的支撑作用。

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农业服务业助力粮食安全保障和竞争力提升的经验

欧美日等发达国家非常重视服务业对农业发展的支撑作用，尤其重视对农业发展瓶颈、短板环节以及农业咨询行业的布局。

（一）聚焦特定服务领域，突破农业发展瓶颈

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培育了一批深耕农业科技服务和农产品流通服务的跨国大公司。首先，在农业科研和技术服务领域，孟山都、先正达、杜邦和拜耳公司，依靠其强大的化工背景，聚焦于农业种子和病虫害防治技术研发，成功的研发了一系列高产、低虫害的种子和高效的除草剂、杀虫剂，逐渐控制了世界种子市场和农药市场，为发达国家突破育种和农药瓶颈，提升粮食竞争力作出了巨大贡献。

第二，在农业流通服务领域，美国的阿彻丹尼尔斯米德兰（ADM）、邦吉、嘉吉和法国的路易达孚等四大公司基本上垄断了全球80%的粮食贸易量，但他们各有侧重，在各自产业链条上又进行纵向扩展，为发达国家农业产业安全和粮食市场稳定作出了巨大贡献。

第三，在农业生产要素供给服务领域，日本的农协是典型的小农户通过共同出资、自我管理、大家共享的服务组织，形成从地方到中央的高度组织化的自我服务体系，其主要聚焦于农业生产要素的统一采购和农产品统一销售，将小农户与大市场对接，促进农业节本增效和农民增产增收。

（二）多种形式加大农业金融服务农业力度

从世界金融发展经验来看，农村金融与商业金融有着完全不同的运行方式，这主要取决于不同国家的农业形态、人地关系和经营规模等特征。第一，在信贷资金来源方面，针对农业的特殊性，各国政府以法律法规的形式，设立了涉农的政策性信贷机构和合作性信贷机构，解决了商业信贷机构不愿意服务农业的问题。比如美国实施《联邦农场贷款法案》《农业信贷法》《紧急农业抵押贷款法案》《联邦农业抵押公司法》和《农场信贷法》，设立农村电气化管理局、农场服务局、联邦土地银行、联邦中期信用银行及合作银行等政策性和合作性农业信贷机构。欧盟、日本和加拿大的措施与美国比较接近。第二，在涉农金融担保方面，针对农户缺乏担保物或者信用体系不健全的问题，各国将农业担保作为一项重要的农业支持政策，不仅拿出财政资金专门用于涉农金融贷款担保，而且设立负责农业贷款担保的专业服务机构。比如：美国农场服务局负责审核农户贷款资格并提供担保，经营性担保贷款期限为7年，担保费率为1.5%。第三，各国均重视农业保险的作用，针对农业的经营风险、市场风险，各国政府为农业经营主体提供了保费补贴和再保险支持补贴等服务。完善的金融服务体系为发达国家农产品生产和竞争力提升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三）建立公私双轨的农业推广体系、注重农业咨询行业发展

发达国家农业经营的平均规模较大，农业经营者不仅要关注农业生产活动，更需要规避农产品市场风险。欧洲和美国等发达国家，在政府公共资金支持的农业推广体系之外，还广泛存在一个高质量的私营的农业咨询服务行业。他们向农户提供更专业的生产技术服务，专业的产品市场分析报告，帮助农民和农业企业分析市场机会、制定发展战略、提高生产效率等。

世界著名的大型咨询公司或者专注于农业，或者设立专门的农业咨询服务部门，帮助农户分析市场、降低市场风险。比如：德勤、尼尔森、麦肯锡、波士顿等世界著名公司都设立了快速消费品咨询服务机构，为涉农企业量身制定发展战略。还有一些专注于农业咨询的公司，比如凯特格睿公司（Kynetec），该公司是全球领先的动物保健和农业市场研究专业公司，拥有超过850人的专业研究团队，每年在全球80多个国家针对10万名农户开展调研，基于10亿多条数据，分析产品和要素市场趋势，为相关企业和农户提供咨询服务，提升农业竞争力。

我国农业服务业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

（一）部分农业服务组织缺乏服务农业的积极性

我国农业推广服务体系和农业金融服务体系很早就已建立，但长期以来未能有效突破体制机制约束，服务农业发展的积极性和效率一直难以提高。第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推广体系基本覆盖所有乡镇，在编农技人员达到70多万人。但是，现有的农业技术推广人员大部分拥有“铁饭碗”，部分人员的技术和经验很难适应新时代市场经济的要求。第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金融服务农业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探索，但是，金融部门所要求的“快变”与农村财产制度、担保物权制度的“慢变”始终存在矛盾，金融服务农业农村发展一直没有突破。

（二）农业服务组织总体规模偏小、缺乏业务标准

近些年，我国农业生产领域的分工经济发展迅速，生产要素供给服务组织为耕地、播种、病虫害防治、收割等各个环节提供了低成本的服务。但是，各个地方的生产要素供给服务组织还处于发展初期，普遍存在规模小、数量多、缺乏业务标准等特点。众多的小规模服务组织在有限的区域市场中激烈竞争，甚至出现无序竞争现象，目前仅仅把农户干不了、干起来不划算的事解决了，但没有解决“干好”的问题，与农业高质量发展所要求的成效还有很大差距。

（三）农业数字化服务行业存在部分企业滥用市场势力的不良现象

近些年，我国数字技术行业蓬勃发展，涌现了一大批互联网巨头。网络直销等新型营销手段，确实帮助部分农民解决了“卖菜难”“卖果难”等问题。智慧农业和精准农业成为了未来农业发展的关键。但是，由于监管理念和监管手段落后，一些互联网巨头存在侵犯隐私和滥用市场势力等问题，使得部分农民多卖农产品但是收入不增加，农产品增值收益被互联网巨头通过“强制”的广告或推销等手段榨取。

规范和支持我国农业服务业发展的建议

（一）构建农业服务业体系，助力农业高质量发展

第一，重组相关涉农政府部门，新设农业服务业管理机构，统筹农业市场、农业科技、农业要素、农业政策等部门业务，重点在于补上短板，形成支持农业服务业发展合力；第二，明确各类服务组织按照市场机制运行，对农业科研、农业流通设施建设等投入大、回报时间长的环节给予财政资金和政策支持。

（二）引导服务组织整合，打造行业“专精特新”小巨人

第一，政府可以通过支农项目的形式，引导有资质、潜力较大的服务组织通过联合、合并其他组织，或者建立有强制力的行业协会，以减少恶性竞争，形成专注于特定行业的小巨人，提供更优质的生产要素供给服务。种子科研行业就是典型的案例；中国有超过4000家种子企业，但是整个行业的科研投入甚至不如孟山都一家公司。第二，政府部门或行业协会制定农业各环节业务服务标准，引导服务组织将价格竞争转向服务品质竞争。

（三）创新体制机制，提高农业技术推广服务组织支农效率

探索建立我国农业技术推广服务组织与农业经营主体利益联接机制。可以借鉴欧美经验，设立双轨制的农业推广体系，让农民和农业企业有更多的服务选择。

（四）整合资源，激励扩大农业金融服务范围

第一，通过政策支持和考核监督的方式，引导商业金融机构将更多的金融资源配置到农业服务业上来。第二，整合相关资源，成立农业贷款担保机构，解决农户贷款没有担保的难题。

（五）警惕农业数字化服务部门滥用市场力量

农业数字化的本质是农业技术的进步，但这种技术往往是掌握在少数几家公司手中，具有很强的垄断性，少数几家公司掌握巨大的数据资源，需要警惕这些数字化服务公司利用市场力扮演“赢者通吃”的角色。必需要制定有效监管政策，在提升或者维持这些农业大型服务企业竞争力的同时，防止他们损害农业经营者的利益。

注释：

①资料来源：美国农业部经济研究局：https://www.ers.usda.gov/data-products/food-dollar-series/documentation/

②资料来源：Huang P .(2017) “A Study on China’s Food Dollar Series”. The 2017 Annual Conference of Pan Pacific Association of Input-Output Studies (PAPAIOS), Kyoto, Ja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