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账户顺差一直是我国外汇储备的主要来源。在外需增长缓慢、逆全球化兴起、非对称开放等内外部因素共同作用下，我国贸易账户的顺差逐步收窄，今年第一季度甚至出现逆差。随着贸易战越演越烈，全年的形势不容乐观，在未来一段时间都可能保持这一态势，如何适应贸易账户差额的新常态，已经成为宏观管理中十分重要的问题。

　　一、贸易账户差额收窄，可能出现由顺转逆的趋势

　　（一）货物贸易顺差大幅收窄，来源地异常集中

　　今年以来，尽管面临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外需增长缓慢等不利因素影响，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额在多数月份，仍然保持了两位数同比增长（以美元计，下同），1月份和2月份甚至超过20%。但与以往年份不同的是，今年上半年的贸易顺差大幅收窄，累计顺差额为1386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减少400亿美元，比顺差最高峰2015年上半年减少1247亿美元。上半年货物贸易顺差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来源地异常集中，中美贸易顺差高达1336亿美元，占货物贸易顺差总额的96.4%。显然，随着中美贸易战的进一步推进，货物贸易顺差在下半年出现下滑的可能性很大，且在未来一段时间也将大幅收窄。

　　（二）服务贸易逆差上升压力较大，短期内难逆转

　　近年来，我国服务贸易逆差一直处于上升态势，2014年突破2000亿美元以后，丝毫没有减弱趋势，2017年逆差高达2654亿美元。今年第一季度逆差为736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加100亿美元。从细分项目看，逆差的最大来源是旅行，占比80%以上，其次是运输和知识产权使用费。随着人民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和制造业向中高端攀升，旅行和知识产权使用费已经演变为刚性支出，服务贸易逆差在短期内仍然面临较大的上升压力。

　　根据国际经验，贸易账户差额变化往往有一定惯性。由下图可以看出，德国贸易账户在1991年出现由顺转逆，直到2001年才重新进入上升通道，尽管在这十年期间只有两年是逆差，但其他年份顺差金额非常低，大部分年份顺差低于100亿美元。日本在1995年之间一直保持小幅逆差，此后进入顺差阶段，但金额不是很高，在1000亿美元以内，2011年进入由顺转逆，连续五年处于逆差，至今没有出现顺差大幅上升，只保持了小幅顺差。

　　我国贸易账户顺差出现了两次较为显著的下降，分别是2009年和2016年，前者是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后者基本意味着我国贸易账户顺差进入了新一轮下跌。综合国内外新形势和国际经验来看，今年贸易账户很有可能由顺转逆，未来一段时间也不容乐观，需要未雨绸缪，调整相关政策，采取措施，尽快适应贸易账户差额的新常态。

　　图1 1980-2018Q1中国、德国和日本贸易账户差额变化情况（单位：亿美元），资料来源：IMF。

　　二、影响我国贸易账户差额发展变化的主要因素

　　未来一段时间，以下几个因素将对我国贸易账户差额产生较大影响：

　　（一）中美贸易战将对货物贸易顺差产生较大冲击

　　中美贸易战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第一批征税清单340亿美元已经于7月6日生效，主要对半导体相关行业、重型机械制造及其相关产业出口影响较大。目前为止，双方在诸多方面分歧较大，达成协议尚需时日。今年上半年，企业为了避免贸易战冲击，出现了“抢出口”现象，导致我国货物贸易顺差几乎全部来源于中美贸易。第二批清单已经在征求公众意见中，主要对集成电路和信号装置。这两批清单对贸易差额的影响比较有限，但如果贸易战继续升级，极有可能涉及我国顺差主要来源产品，比如电子产品、纺织服装、鞋帽等，一旦实施，货物贸易顺差可能会大幅下降。尽管我国也进行了对等报复，但大豆等产品国内暂无法替代，仍然要从巴西等国家进口。因而，中美贸易战有可能会带动总体贸易账户由顺转逆。

　　（二）非对称开放将加速由顺转逆进程的到来

　　面对国内外复杂形势，我国做出了主动扩大开放的重要决策，确立了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促创新的重要方略，从而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不同与加入WTO，我国这一轮开放是非对称的，并没有获得其他国家的市场准入扩大。一方面，多部委联合印发《关于扩大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的意见》，进一步明确扩大进口的战略地位和具体举措，陆续大幅度降低了汽车、日用消费品、药品等关税，其中，汽车关税由25%和20%统一降至15%，抗癌药品进口关税降至零；另一方面，今年6月，国家发改委和商务部出台了新版《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尤其扩大了服务业开放。前者无疑将会促进进口增加，后者在中长期有可能由于跨国服务企业以商业存在形式进入我国而减少服务贸易逆差，但幅度非常有限，与我国服务贸易逆差来源相关。因此，此轮非对称开放有可能会加快今年和未来一段时间贸易账户由顺转逆。

　　（三）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可能会带动进口贸易增长

　　李克强总理在7月23日主持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已经定调“积极财政政策更加积极”，为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这一政策可能会持续执行一段时间。今年7月中央政治局工作会议进一步明确了财政政策要在扩大内需和结构调整上发挥更大作用，基础设施补短板将会成为未来几年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点任务之一。虽然基建投资的外部关联性相对弱，但对铁矿石、石油等资源型产品和原材料进口依赖较强，我国更加积极财政政策依然会带动进口贸易增加，进而减少货物贸易顺差。此外，财政支出的乘数效应在拉动GDP增长的同时，也会通过很多间接渠道带动进口增长。目前大宗产品处于价格低位，一旦出现上涨，将会对贸易账户差额产生较大影响。

　　（四）“一带一路”出口增长将会减缓“由顺转逆”进程

　　近年来，我国出口“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增速显著高于总体增速，已经成为新的增长点，加快了国际市场多元化，提高了我国出口抗风险能力。从我国对外贸易的地理分布来看，欧盟、日本等市场相对稳定，无法弥补中美货物贸易顺差的减少，能够减缓由顺转逆的重要市场，仅剩“一带一路”沿线市场。然而经过五年开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在未来一段时间也面临瓶颈，减缓作用也会日趋减弱，2017年从“一带一路”进口增速要高于出口。未来开拓“一带一路”沿线市场需要在商品结构升级和外贸创新方面加大力度，否则很难担负减缓贸易账户由顺转逆的重任。

　　（五）人民币汇率适度贬值有利于出口增长

　　尽管出口增长新动能不断增强，但传统劳动密集型产品依然是我国货物贸易顺差的主要来源之一。近年来，这些产业面临劳动力、上游原材料等成本上升压力较大，对人民币汇率变动较为敏感。最近几个月人民币汇率的适度贬值，有利于提高我国出口产品竞争力，这一效应在下半年将会释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货物贸易差额的过快恶化，但贬值幅度和节奏需要把握好。尤其是外汇波动，幅度太大将会加大出口企业的外汇风险，因为我国外汇市场发展还不是很完善，出口企业规避外汇波动风险的金融衍生产品比较有限，且交易成本较高。如果把控不好，人民币汇率贬值的出口促进效应将会大打折扣。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虽然“一带一路”倡议、人民币汇率适度贬值等有利于稳定出口增长，但中美贸易战、非对称开放等影响相对较大，贸易账户在今年和未来一段时间有可能由顺转逆，从而影响我国的外贸政策、产业政策以及货币政策。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今年可能出现500亿美元左右逆差，后面几年可能维持小幅逆差。

　　三、应对贸易账户差额可能由顺转逆的对策建议

　　贸易账户进入新常态需要系统谋划、综合考虑，在具体政策上，建议做好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加大减税降本力度，辅以人民币汇率适度贬值，千方百计稳定出口。当前稳定出口是应对贸易逆差趋势的最有效、最直接方法。作为货物贸易顺差的主要创造者，民营企业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遇到诸多困难，其中尤其突出的是成本压力日益增大，而近段时间的环保检查、社保检查的深入开展，使得问题更加严重。各级政府机构要尽快落实《关于做好2018年降成本重点工作的通知》，在结构性减税已经取得一定成绩基础上，加大降低融资成本、制度性交易成本、人工成本、用能用地成本、物流成本等力度，不断增强出口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人民币汇率从6月初进入适度贬值阶段以后，出口企业的景气指数已经有所上升，对出口的刺激作用较为显著。未来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进一步深化改革，将为出口企业营造较为宽松的环境。

　　二是落实外资准入负面清单，辅以营商环境改善，努力吸引优质资本。贸易账户差额的发展趋势在长期取决于我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而后者依赖于优质资本的积累。虽然近年来本土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有了很大程度提高，但在核心技术、管理水平等方面与先进跨国公司仍然存在一定差距，仍然需要加大引进优质资本。新版《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全面放宽第一、二、三产业市场准入，尤其是服务业开放大大超出预期，对优质外资具有较大吸引力，引进外商直接投资将进入2.0时代。优质外资不仅对政府工作效率、市场环境等提出更高要求，而且对知识产权保护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后者应该作为我国未来一段时间改善营商环境的重中之重。

　　三是主动化战为机，辅以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切实发力内需经济。中美贸易战将在短期内对我国的贸易账户差额，甚至整个国民经济产生一定程度负面冲击，但也是我国发力内需经济的重要机遇。根据大国发展经验，随着经济体量的不断增加，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将会取代基于外需的经济全球化。从各项指标来看，我国目前已经达到了这一阶段。中美贸易战这个外部冲击为我国发展模式的转变提供重要机遇和动力。发力内需经济，最大的制约是社会保障体系不够完善。我国社会保障在保障覆盖范围、保障力度、社保体系等方面，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今年7月中央政治局工作会议提出“坚决遏制房价上涨”，意味着这一轮发力内需主要方向是基础设施补短板和消费，而后者依赖于社保投入加大和社保体系完善。

　　四是规范跨国资本流动，辅以外汇监管体系升级，积极引导对外投资。新版《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已大幅放开了外资进入我国金融行业。在贸易账户可能由顺转逆的背景下，跨国资本流动需要引起足够重视，否则可能会导致国民经济波动。贸易账户差额的变化，意味着如果要稳定我国外汇储备，在资本与金融账户下要尽量保持幅顺差，这就需要做好两个方面工作：一是加强外汇监管，防止外汇通过贸易等途径非法流动，近几年我国国际收支平衡表的错误与遗漏项差额均保持在2000亿美元以上，外汇监管体系亟待升级；二是积极引导对外投资，在支持企业通过并购或绿地投资获得国外战略资源的同时，积极引导对外投资，进一步加强审核，尽量减少盲目投资。

　　五是维护多边贸易体制，辅以双边自贸区战略，促进贸易平衡发展。现在多边贸易体制面临巨大挑战，双边贸易安排日趋成为主流。欧盟与日本已经成功签署《经济伙伴协定》，世界上最大且关税最低的自由贸易区成立基本无悬念，同时美欧也在向零关税方向努力，WTO存在被边缘化的风险。虽然我国已经签署并建立了16个双边自由贸易区，但自贸区的体量普遍不够大，且贸易自由化程度远远没有达到零关税。现阶段我国需要联合其他国家极力维护WTO的多变贸易体制，同时结合“一带一路”倡议建设，加快双边自贸区战略实施，防止美欧日等发达国家的零关税自贸易区对我国贸易账户的冲击，促进贸易账户平衡发展。

　　作者简介：杜运苏，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南京财经大学副教授。